小杰克并未错过那一声钟响。这个今年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儿整了整自己内衬的衣领,挨着壁垒边上的一个土垣坐了下来。
见鬼!他看着城镇的方向,默默地掏出一包烟,叼了根在嘴上。庆典开始了,但那关我什么事?老子只能待在这儿干瞪眼。去他的五周年!让他们叫鬼抓去吧!
他摸出火柴点起了烟,不一会儿就云烟缭绕起来。这包烟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,红壳子的万宝路,末日前留下来的,不管谁向他要他都不会给。“这是老子拿命保下来的,想抽自己去沙子底下挖去!”每次他都这么振振有词地说。
小杰克吞吐出一口白烟,舒坦地伸了伸四肢。两条腿本来已经注了铅,此刻又像是在脚后跟生了对翅膀,随时都要升天似得。他敲了敲腿肚子上渐渐松弛下来的肌肉,将手里的烟头小心地掐灭,然后放回壳子里,塞进了口袋。
“挺会享受的,还抽烟?”一个满脸粉刺头上全是油的马脸小鬼站在远处酸溜溜地说。小杰克抬起眼瞥了瞥他那身偏蓝的灰色马甲,不屑地将嘴角向左一歪:“顾好你自己,赖杰!老子的烟只有半箱不到了,你拿那身破马甲也别想和我换一包去!”
赖杰斯特·威克局促地笑了笑,脚下生风似得将自己移到了另一边去。小杰克朝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。让他叫鬼抓去!这个彻头彻脑的大**!父亲是他妈小镇银行的经理,只吞不吐的东西!那身蓝马甲,史威克手工工坊出品,凭小杰克枕头底下的那几枚铜子儿可买不起。
说实在的,小杰克其实是个亿万富翁。他藏在床底的那半箱万宝路香烟,放在市面上卖少来也值百来个金砂子,单单兜里剩的那包烟,也值几十个铜子儿。在一起当哨兵的兄弟们都对他的烟眼红,要不拿东西来找他换,要不就劝他卖掉一些,自己也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,不用在这鬼地方当兵受罪。
有一回,一个前哨站的士官就像他讨过烟。那家伙年纪比小杰克大不了多少,用起枪来跟个娘们儿挥舞擀面杖似得,手腕直哆嗦。他的父亲以前也是个退役军人,和本镇的治安官在一个部队里服役,治安官于是给了他特殊待遇,一进来就当上了士官。
那家伙做事像个娘炮,内子里更是个混蛋。小杰克还记得他那张满溢着飞扬跋扈的猪脸,下巴抬得老高,还够不到他的脖子,张牙舞爪的动作和一只跳舞的胖猴子似得。“我爸和治安官是老交情了!不想给人吊死,或是在监狱里待上半辈子,就老实一点!你那烟,我嗅着挺好,你嗅就是让狗糟蹋了美酒,滚去吃酒糟吧你!”猪脸士官一边把自个儿的肥手不老实地伸向小杰克床底装烟的箱子,一边极轻蔑地对他说。
那天晚上,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。沙漠的晚上和白天完全是两副嘴脸,白天热得像是一个巨大的高压锅,把人扔里面蒸了,晚上却好像是在冰窖的最底下。前哨站那天晚上点得篝火比平时更暗些,因为有人把血洒在了上面,浇灭了。
小杰克还记得自己的拳头打在那**的猪鼻子上,那股贯透全身的舒**。猪脸士官的鼻梁给一拳头打断了,歪向一边,一行血涓涓地从右边的鼻孔往外涌。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,又给小杰克一个上勾拳卸掉了下巴,直接放到在地上。
小杰克冷静地掏出脖子上挂着的衬布,轻轻擦去拳头上的血迹,把染污了衬布扔到篝火里烧着了。火焰在此跳腾起来,往外滋滋地冒着热气,烤干了猪脸士官一头一脸的血污。哨兵们早就看傻了,等他们反应过来要上去拉人的时候,小杰克却摆了摆手,径自朝士官走去。
猪脸士官吓得脸色霎时惨白。可小杰克却一眼也不看他,直接绕过他肥胖的身躯,走向自己的床位。
他来到床前弯下腰,将被士官拖出来的箱子摆正,将里面散乱了的香烟一条一条重新码好。他手脚娴熟地做好了一切,将箱子放回床下,不偏一分一毫,这才重新站起来,整了整衣领,往床上一躺,一睡到了天亮。
这件事后来无声无息地就过去了。当士官的猪脸小鬼被领了回去,小杰克也没有受到上面的责罚。可是自那以后,兄弟们虽然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向他讨烟抽,再一次次被拒绝,但谁都不敢再打那半箱烟的真主意。
烟抽完就没了,所以连小杰克自己都不敢多抽。他是个大烟鬼,十分宝贝这箱万宝路。哪怕是人们都还在地下瑟瑟发抖的最初的两年里,他也只是每天抽一口,然后马上拧灭,留着下次抽。末日发生到现在,一共七年了,小杰克从地下掩体带出来的香烟,至今还剩下半箱不到。但这就是他所有的家当,因为一无所有,所以这仅剩的最后一点东西,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别人。
小杰克在镇子附近曾经经营过有一家农场,开始干得还挺好,直到去年春天的时候,有一帮该死的强盗杀进了镇子,开枪打死了敲钟的老布根。治安官当机立断,率领着一队年轻人,操着左轮和步枪,和强盗们进行了殊死的搏斗。两队人马从镇中央一直向外打,最后来到了他所经营的农场。
在农场里的战斗直接把小杰克拖入了生活的谷底。两队人杀红了眼,根本不顾上下左右,枪口噗噗地往外冒着火焰,子弹四处横飞。等小杰克从镇子的集市上回来的时候,农场里的牲口已经都给打成筛子了。
后来听酒吧里的流言讲,治安官腰间别得那把大左轮,至少轰飞了小杰克养得六头牛的头盖骨。这些牛是末日后出现的新品种,共有三个脑袋,也就是说治安官一共掀开了十八块头盖骨,脑浆子洒了一地。
一言以蔽之,小杰克彻底破产了。他将不得不面对抛售自己的香烟以谋求一条生路的选择。幸运的是,镇长出来主持正义了。他在集会上慷慨陈词:“我们的安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,布根的死就是对我们的一个警告!我们必须加强防备,年轻人啊,把你们的生命献给镇子!贡献给我们大家吧!”
一个哨兵的月饷是一个铜子儿,管吃管住。于是,小杰克放下了干草叉子,端起了小镇集资铸成的步枪,加入了哨兵的行列。
哨兵的任务就是一辈子守在这个空徒四壁的石头堡垒里,警惕从四面八方前来的敌人。他们不能参加任何的宴会,任何的庆典。他们就是一杆枪,有时候连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也统统不能有。
见鬼去吧哨兵!小杰克想。廉价的妓女和你丝毫不沾边儿,你丫就守着一辈子令人脸红的童贞,在这儿生,在这儿死去吧!
太阳顶着头晒,汗水在这些四下分开站着的哨兵额头上凝聚成型,再已一颗饱满剔透的颗粒的形态滴落在沙地上,一瞬间便下渗下去。小杰克感到喉咙又有点发干起来,又渴又热,实在难以忍受了。他站起身,准备去堡垒的地窖里取点水喝。
忽然,有什么声音闯进了他的大脑,使他内心的一根弦猛然绷紧。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,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,在空气里晃晃荡荡的,时有时无。他怀疑只是自己的幻觉,因为这天实在是热得不太真实。可当他看了看四周,发现其他哨兵也露出了警惕的眼神时,他才确信,这声音是真实存在的。
他看向了身后,那是偏西南的方向,往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沙丘和黄沙地。可那声音却又确实是从那里传来的,而且越来越近,在小杰克的脑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放大。那是音乐声!有什么人在这片茫茫大漠里放着音乐!
小杰克狐疑地往前走出了十几步,这回,那首歌中的一个句子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耳中:“‘Lord’ she said ‘Caseyit is a shame to be alone.’”
仿佛敲响了终止符,歌声戛然而止,映入眼帘的,依旧只剩下茫茫的大漠和黄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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